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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素為什么說“家長沙”
文丨李科
現代人求職、參與重大社會活動，都要準備一份個人簡歷。而中唐時期，卻有一個和尚，以狂草書法寫就了一份自我簡介——《自敘帖》，無意中造就了至今無人撼動的巔峰之作。《自敘帖》中第一句說明了作者籍貫，本是零陵人卻自稱“懷素家長沙”，曾經引發了懷素出生地之爭，此爭論在宋以后甚為激烈，至民國時期大致勘定，時至今日仍然余音裊裊。但仔細一斟酌，會發現這是一種巧妙的說詞，亦同現在的永州人在北京介紹自己是湖南人。漢朝時的零陵就屬長沙國治下，漢初長沙國管轄湖南全境。
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始置零陵縣。公元前202年，漢高祖劉邦正式稱帝建立西漢王朝后，在行政區劃管理上改秦朝的郡縣制為郡縣制與封國制并行即“郡國制”。開國功臣吳芮被封為長沙王，以原秦代長沙郡為中心建立長沙國，將湘縣改名臨湘縣，作為國都。從此，湖南歷史上出現了第一個諸侯王國，長沙第一次成為王國都城。“楚南雄鎮”發展為漢藩王都，長沙開始以“楚漢名城”顯揚于世。與漢王朝的命運相始終，長沙國自公元前202年始封至公元7年廢除，存在了200多年，又先后分為吳氏長沙國和劉氏長沙國兩個時期。漢初長沙國的疆域，據劉邦的調書所說:“以長沙、豫章立番君芮為長沙王。”但這時，豫章郡早巳封給了吳芮的女婿——淮南王英布，長沙國封疆實際上也就是秦朝長沙郡的范圍，北瀕漢水，南亙九嶷。說明秦漢時期，零陵均居于秦時長沙郡、漢時長沙國治下。公元前166年，吳氏長沙國因無嗣而國除，漢文帝析長沙國置零陵郡，郡治首先設在零陵縣（今廣西全州縣咸水鎮）。元朔五年（公元前124年），漢武帝為削弱藩王權力，分封景帝庶子長沙王劉發的四個兒子為候，其中大兒子劉賢為泉陵侯，置縣級泉陵侯國，不久改泉陵侯國為泉陵縣。泉陵縣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曾隸屬荊州、湘州。隋文帝開皇九年（589年）改泉陵縣為零陵縣，治所在今永州市零陵區城區。同年，隋文帝廢零陵、永陽二郡，因零陵郡治西南有“永山、永水”之名者，故置永州總管府，永州之名始稱于世。此后，永州、零陵二名多次更替，轄域亦有所增減。
有此千絲萬縷的淵源，懷素自稱“家長沙”也就不難理解了。零陵是懷素的出生地，長沙是其古郡望，這種以古郡望署其籍貫的做法在唐時非常普遍，有的甚至冒認著名的郡望。加之，懷素多次往返長沙，也有可能在長沙生活了一段時間，并與時任譚州刺史張謂交好，在長沙如魚得水，對長沙別有一番情感是肯定的。歷史上也有此鮮例，如明代書法家李東陽，本是茶陵人，也常自稱“長沙人”，所以懷素順稱“家長沙”是一種巧妙的自我介紹，非他真實籍貫。唐劉知己《史通》卷五曾經激烈地抨擊了這種現象，指出：“自世重高門，人輕寒族，竟以姓望所出邑里相矜……”因此，《四庫全書總目》卷一四二有“唐代士族，率題郡望。劉必彭城，李必隴西，其確生何地未之知”之慨。
懷素的家世本就神秘，眾說不一；童年、少年的懷素師承幾何，也模糊得很，可查溯的資料極少。因此，歷史上曾混淆了大書法家懷素的家世。搜索《四庫全書》中的“懷素”，共1171卷2707個匹配的信息，經、史、子、集、附五大類中均有涉及，其中有釋懷素、蕭懷素、馬懷素、馮懷素、柳懷素、權懷素、陸懷素、張懷素、范懷素、錢懷素等，并有相關記載。在上述眾多唐朝“懷素”中，有名士，有高僧，亦有書家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社會背景與特色，他們與本書主角零陵書僧懷素從生活年代、生卒年月、籍貫鄉里、父母姓氏到所擅特長等均不相同，只要稍為注意，當能明辨。但范懷素卻與錢懷素深度地黑白混淆，并在相當一段時期占據了主流，《宣和書譜》的謬載助推更甚。
出于河南南陽范氏的懷素，宋僧贊寧在《宋高僧傳》（成于988年）卷十四中有傳記，謂“姓范氏，其先南陽人也。曾祖嶽，高宗朝選調為絳州曲沃縣丞。祖徽，延州廣武縣令。父強，左武衛長史，乃為京兆人也”。后人稱書僧懷素“徙家京兆”，即由此附會而來。傳記中又稱其母李氏夢雷震而孕，延言之辰，神光滿室。幼齡聰黠，器度寬然，識者日“學必成功，才當逸格”。十歲時忽發出家之意，猛利難沮，遂于貞觀十九年唐僧玄奘自西域返回后，拜玄奘為師。后來精研律學，遺有佛學著作多種。南陽懷素也能書畫，“書經畫像，不可勝數”。而唐中期的書僧懷素，《宋高僧傳》未為立傳，后人對他生平的簡略了解，主要來自懷素本人所遺書帖，及約略同時人陸羽的《僧懷素傳》，另外就是一些書論、詩歌中的相關內容。兩位懷素，除了法號相同，“幼而事佛”也是相同的，其余則了不相涉。《書史會要》稱：“字藏真，俗姓錢，長沙人”有確切出處，而接著說“徙家京兆，玄奘三藏之門人也”，則是張冠李戴，移花接木了。后人照抄，一誤再誤。曾見多篇懷素傳記，把出自“南陽范氏”的懷素的曾祖父、祖父、父親的經歷職官和母親夢雷震而孕等故事，一并移列至“長沙錢氏”的懷素身上，傳主形象似乎是“豐滿”了，然而是不準確的。有人還從玄奘弟子、律宗大師這身份事業上來談懷素書法內蘊的來源，更是不知從何說起了。《宣和書譜》這些權威的工具書都如此記載，所以很多人就認為懷素是唐三藏的徒弟，甚至有人調侃，懷素是“豬八戒”的師弟。
明代隆慶《永州府志》載：“懷素零陵僧……居城東二里，今有墨池筆冢在焉”。清代《永州府志》也說：“懷素，字藏真，零陵錢氏子”。清代《零陵縣志》記載更具體：“有書堂寺，在零陵城西二里，唐僧懷素初居此，有碑，字剝落。寺后有井，名懷化井，為僧洗硯處”。這些記載，都說懷素是零陵人，確切無誤。
